時代曲書寫時代,在今天看似理所當然的歌詞,幾十年後事過境遷,日常變成傳說,這些片言隻語就會成為後人解讀今人生活以至思想情懷的憑據。就如達明一派於1987推出的《今夜星光燦爛》,劈頭第一句便是:霓虹亮透晚上,把城內也照亮。1987年霓虹招牌是最輕鬆的日常,到了2021年,城內的霓虹招牌已成了保育焦點。
可惜香港多年來大部份流行曲偏向描寫個人情愛,只有偶然一些歌曲如Shine的《去吧!旺角揸Fit人!》等歌曲可以留給後人一窺當代潮流文化。而2016年由Serrini 作曲作詞的《油尖咀金毛玲》,就是一幅有聲有畫面的後2010年代香港人浮世繪。
《油尖旺金毛玲》個歌名其實好老土好MK好90年代,筆者第一次聽到歌名時便想起許冠傑80年代金曲《尖沙咀Susie》。但比起《尖》的輕鬆攪笑,Serrini所呈現的是更低下、更貼地的民生,也是更悲情與沉鬱的當下。
油尖旺金毛Ling最怕有閃電
想起舊愛Ming仔還過電
但不夠詞彙在記憶裏面
只知道大概不想講再見
關鍵字:#油尖旺金毛玲
油尖旺是很奇特的區域,無論尖沙咀如何「高貴」,多少名店與文化場所,一旦加上油麻地旺角,便有了龍蛇混集、聲色犬馬的況味。而染髮雖然極為盛行,但染上金色的少女,總是予人「不良」的感覺。於是出沒於油尖旺的金毛玲,便是一個賣笑女子的代號。
油尖旺金毛玲看盡世間事
靠Facebook抒發感情才是意義
句式過分文藝最委曲的暗示
那些文青本身也很中意
關鍵字:#Facebook
這歌寫於2016,正值FB最流行的時代,所以是FB。換了是2021年的今天,梁博士也許會用IG替代,也很啱音。FB的出現改變了我們許多生活常態。從起初只是炫耀旅遊/好西/靚衫靚鞋靚手袋/男女朋友/仔仔女女/貓貓狗狗,到後期基本上食飯飲水去廁所都要公告天下,我有like故我在。後期發展到加上感性文字,極致例子可看周大文豪的水杯IG。
關鍵字:#文青
頭一段還說金毛Ling不夠詞彙,轉頭又可以很委曲很文藝地寫FB,不是矯情就是文青很易做。或兩者皆是。
筆者少年時,看書、喜歡文學是很老土的一件事,但總之潮流興就OK。就算不愛看書寫字,戴頂帽、著件麻質鬆身Tee、圓框眼鏡喝咖啡吃all day breakfast,就可以很文青。
當然,還要加上IG的filter。
熟睡到晚上
獨對四面牆
劏房裏濃妝粉飾戰衣穿上
出去等邊個欣賞
關鍵字:#劏房
香港是全世界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也是住屋最貴的地方。貴,自然希罕,所以好地地一間屋要劏出三五七份,給更多人居住。
雖然劏房問題存在很久,卻不是「自古以來」就解決不了的難題。六、七十年代有所謂的七十二家房客,但隨著政府興建大量公屋、居屋,板間房在八、九十年代漸成歷史名詞(雖然仍有部分貧窮人士要住進籠屋)。可惜後來有大量新移民湧入,又沒有長遠政府應對,原有住宅根本無法承載,漸漸出現劏房這種崎型住宅類別。
油尖旺金毛Ling晚上就出現
漆黑的K房裏唱心事
旁邊西裝友個個初次見面
陪著笑臉被抽水很多遍
關鍵字:#K房
Karaoke於八十年代末由日本引入香港,興盛於九十及千禧後。到k房唱k成為廣大市民的娛樂聯誼活動,上至公司職員,下至中小學生,邊個無唱過k?
可惜香港歌壇在2010年代沒落、歌曲因各種合約問題被限,加上一場世界性肺炎,k場漸成歷史名詞。若干年後人再聽這歌,會否想像不到漆黑的k房是怎樣?
但同場有個西裝友有白澈的臉
樣子正經 也不似樣賤賤
更加有書生氣質古裝片裏面
喝過兩杯就紅了一臉
就坐到你面前
點點你的臉
你說只有最愛才能掂這塊面
這晚是被逼來浪費睡眠
油尖旺金毛Ling這夜有心事
不知跟他何能再見面
拿起Seven買野賬單的背面
寫了句句哼起小曲後入眠
關鍵字:#Seven
在現代香港,Seven指的是7-Eleven,亦即便利店。其實這類便利民生的商店從前被稱為士多,或再舊一點的辦館。但自從7-Eleven及OK在1981年相繼引進香港後,較有系統及集團式經營令獨立經營的士多辦館式微,甚至士多一詞已成為某一網購商店名稱而非類型商店,反而Seven或七仔則成為便利店的代名詞。
偷偷唱著這曲幻想他聽見
學下吉他中環賣唱太痴纏
再見不到也許人生少不免
但金毛Ling何事秋風悲畫扇
關鍵字:#中環賣唱
賣唱可以說是既古老又時興的行業,不過在千禧年前,香港的街頭表演者大概被壓縮在廟街一帶,翻唱別人歌曲被說為唱「口水歌」。(電影《新不了情》袁詠儀就是廟街賣唱的歌女)當時賣唱被視為低下階層、文化低下人的職業,也得不到如外國街頭表演者的尊重。隨著旺角設立了行人專用區,越來越多人在該地進行表演,再披上busking一字,街頭賣唱也變得很文青,很藝術。可惜這些街頭表演過份喧鬧,更滲進了低俗、色情成份,終令旺角結束了行人專用區。不過揹著結他busking仍然甚受年青人歡迎,在中環賣唱仍然幾型。
舊詩詞:#何事秋風悲畫扇
「何事秋風悲畫扇」並不是時代的關鍵詞,而是清代納蘭性德借用漢朝帝妃被棄的典故。古代詩詞入歌詞在香港流行曲較為少見。廣東歌詞很奇怪,太口語會被嫌俗(如《矇矓夜雨裡》的「這一吻怎可是但」,怎麼聽都覺得怪),太文雅又會像拋書包。
不過梁博士在這首如此貼地草根的歌曲內嵌入納蘭詞卻又順口不作狀,很讚。老實說中華文化特別是詩詞既然以廣東話唸是最原汁原味,在廣東歌內承傳,是最好不過。(梁博士還有另一首《你不想再跟我看戲》內也用上「春日芳菲」,同樣古意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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